林翳蝉风

江雨夜凉船

意识流是对于文章与自我的软弱的掩饰与流露。没有恒定的爱好,永远在流亡。

© 林翳蝉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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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原

荒原上没有太阳,一轮乌黑的东西取代了它的位置,它似乎是损耗性的,因为你能在空气中触摸到颗粒状的遗体,但它并不脏,一点也不。

  关渝坐在一棵死去的树下,树生前将它的枝杈伸得很长,死后叶子凋光了,于是显出些倾巢而出的意味。他静默地坐着,用枝杈在地上划下一道——显出的痕迹是白色的,像用石头在水泥地上留下的痕迹,可它们都如此柔软,这个世界是不能以常理推断的。关渝只平静地接受了这一切,就像楚门知道自己在一个虚拟的世界上过了三十年一样平静。这是不是也表明他也是乐观的呢?贴上这个标签,就像他即使在这没有晨昏交替的地方仍凭借感觉要记下过去的时间一样,被正在通过各种形式的人了解并认定他是个处事认真的人一样。

  他抬起头来,荒原的边际看起来是存在的,他知道,不论在哪里,那看起来都会是存在的。

  “如果你有意让我去做个探索者,那给我一个同伴吧。”他说,“他应该是个女孩,心思细腻而勇敢。”

  下一次他划出白而笔直的线时,女孩出现了。他并不讶异,似乎她已经在这很久了。开始的时候他们谈天,女孩很有令人快乐的本领。后来逐渐无话可说,云之类的东西飘过来,使她脸上的表情模糊不清。关渝久久地注视着,眼神里也像容着同样的云,他的嘴角看起来像是在笑,有个成语叫哀感顽艳,或许这能很好地描述他的笑容。

  云来的时间愈发长了。“我们去探险吧。”他用期待的口气说。

  这使女孩一瞬地从阴影中闪出来,“好。”

 

  于是他们开始旅行。打定的原则只有一条,向东走。

 

  他只是平淡地眨眼,凝视着对面耸立的石像。他们如横行抢劫的恶人一样挡住去路,笨拙的雕刻工艺使线条看起来简明得骇人,每座石像上都有歪斜的字,有的在身体上整齐排列,有的却如一条长疤横亘脸部,它们是“宽容”“财富”“智慧”“勇气”“健康”“运气”,无疑,他要推倒一座以供通过,女孩还在高声呼号什么,这让他模糊地想到要推倒两座才能安全通行。法则是自然的:推倒什么,失去什么。

  好容易走到这里,无疑推倒什么都将功亏一篑。他忽然接过女孩的话头“我们总是要失去什么的,力所能逮的只有损失最小化。”“你总在说这些,总是这些话。”女孩的声音低了下去,像一块风干的面包,听起来冷漠而陌生。他感觉到自己似乎是一片黑暗中的发动机,一切都正常运转,但这庞大的系统已经不再运转自如。

 

  荒原或许要改个名字,叫“奇妙世界”或者“奔跑吧关渝”什么的更贴切些。关渝面见前方的田野,有些嘲弄地这么想。每天从枯树向前走(事实上四面八方都可以),走出地平线,接着都会进入不同的场景。葱茏的草原,炙热的荒漠,漆黑的太空。或是踏入一个巨大的肥皂泡。最终总要苏醒在枯树下,像一场令人沉默的梦。在他睁眼前女孩已经醒来了,有时候手上端着一杯红糖水,已不再冒热气。关渝想出声说什么,她的目光却只笔直地向着前方。看那有什么用呢?既没有荒原也见不到今天的风光。她有时浅啜一口,有时一饮而尽,更多的时候是将它浇在凸出土层的根上,缓缓地,衍出“算了吧,我也抓不住啊”的感觉。但一旦倒了个干净,就转过头阳光地笑,“给它一点热量,给它一点脂肪。”

  眼前似乎正值冬季,土块被翻起,看起来是收成很好的黑褐色,田中的水泥路修得平整而笔直,比城市里的路还要光洁优秀。并不是晴天,不知是乌黑的太阳(似乎只有这一点没有被模拟)发不出灿烂的光线,还是扬尘将他们的视网膜的转换机器淹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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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2-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