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翳蝉风

江雨夜凉船

意识流是对于文章与自我的软弱的掩饰与流露。没有恒定的爱好,永远在流亡。

© 林翳蝉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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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猗窝】让我对你讲一些真话吧,狛治君(上)

*时间线有变动,私设有

 

  我第一次见到他是五岁的时候,在公园的一颗树下我去捡皮球,皮球滚到了他放在一边的背包那儿,短暂地碰撞然后转向,疲弱无力地停住了。我什么也没顾,捡到球后起身时他站在我身后,差着半个头高,那时我已经有一百二十厘米,他只有一米多些。他出声说你好,眼神笑眯眯的,我并不太想搭理他,这个人浑身散发的是一种我很讨厌的气味。就像包装华美的薯片袋打开只有四分之一的真实,其他都不过是保护性的、故弄玄虚的、骗人的气体。他的帽子也很奇怪,像是马戏团里的滑稽的角色戴着的,软趴趴的装饰性的帽子。他大概是即时就能读出我的厌恶表情,毕竟大家的评价就是:“狛治那孩子,总是做出那种表情,看了真是令人不适啊。”并不是他天赋异禀,仅仅是因为这时的我过于容易读懂而已。他看着我的眼睛说:“你是讨厌我的眼睛吗?没关系噢,我准备了墨镜。”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我,那是一种像水产店的章鱼在玻璃上扒着的吸盘一样的眼睛,不仅是瞳孔,他的整个眼睛都在大声喊叫着来吧,看着我。说实话,这种东西我也足够讨厌,炫目的、刺眼的、与众不同的。“怎么称呼?”他忽然问,用的是大人般的沉稳的口气与语法。“唯独不想告诉你。”我的回复却很孩子气。他眨眨眼向我走近一步,将双手举起来了——我大概还没有说到,自己的专注力很强,从孩童时就一直是这样,专注于一件事情其他就什么也看不见了。当他举起那双令人厌恶的手,露出那副令人厌恶的笑容时,我的心像是坠入谷底一样地发出了那种忽咻的响声,那种凌厉地下坠的风声,他戴着一双橡胶手套,上面沾着足量的血。“那么就请你帮忙保守这个秘密,我们在这个公园相遇过,当时我正在读书,你能明白吗?我们还会再次相遇,你应该比我更讨厌惹上麻烦吧?”说完那长长的一段话后他仍然笑眯眯地看着我,语气里同时混杂着圣歌般的断句与亲昵的语气词。我什么也没有说,抱着皮球转身离去了。

  他又对着我的背影大叫起来,“下一次,下一次我会知道你的名字。”

 

  宗教的风气在穷人的街巷里传播起来是我十岁的时候,我知道的很晚,因为这种事情是像“熟人告知的政界变动”一样可以应用在家族前途(虽然是很可怜的那种,但是街坊们甘之如饴)与经济收入上的。这种宗教不是毫无来由的,在这一年地区爆发了小规模的鼠疫,政*府的重点工作在于控制扩散范围,一次我听见下访的官员开玩笑般地说起:“穷人们生命力总是很强的,哈哈。”我的母亲与一个姑母相继离世了。葬礼举行得很简单,因为是鼠疫,食材的价格也上涨了,我想当时缺少哭泣声的原因是大家都没有力气了。向后看去是一片惨淡的脸色和同样惨淡的黑色麻布衣裳。所有人的表情都木木的。母亲在染病后曾经将我叫去一次,隔着拉门。虽然这种鼠疫,医师说是不会通过空气传播的,然而一切的人仍然很谨慎,连这样说的医师自己也是戴着棉口罩,空气里燃烧着廉价的酒精气味。母亲一开始尽力地提起声音说话,不断地咳嗽。那种声音越来越浑浊与困难起来,我想大概是母亲为了在我面前保持形象,没有将痰咳出。“母亲……”我并说不出什么话,她似乎就明白了我的意思。说:“让你看到这样的样子,真抱歉啊,狛治。”她给我讲了之后的事情,包括如何对待周围的邻人、读书的要求与我的优缺点。也讲起之前的事情,她说到第一次见父亲的时候,“他那时候感了风寒,却仍然坚持来提亲,一副忍耐的样子。”母亲笑起来,“你祖父将我教训了一通呢,最后还是接受了。狛治,你是个身体强健的孩子,要照料好父亲。”最后一场谈话就这样结束了,母亲始终只是平静地讲述着一切的事情,没有向我索要任何的保证或是决心。

  我回答说:“是的,母亲。”

  那一个月将要结束的时候,母亲去世了。

 


   当我十一岁的时候,父亲的病开始严重起来。家里没有更多可以依托的亲戚,在母亲做女红的补贴失去以后,就必须以更多的代价去生活,因此父亲的病,我当时就模糊地感受到,是因为我的存在而不得不沉重起来。意识到这一点后我变得更加暴躁,打架是生活中少有的,可以赢取收入但成本不高的事情。我的身体素质很好,用被打伤儿子的那个女人的话来说:“这种如同鬼一样的体格,真令人作呕。”父亲频频地向她道歉,我感到极度的厌烦与暴躁。打擂台难道不是公平的事情吗,就像相扑或者那些有钱人的马术赛事一眼,愿赌服输。父亲送走他们后并没有诘责我,只是问我伤势如何。我没有回答,只是拿眼睛瞪着药罐上翻腾的白雾。

  “狛治,我并不赞同你的这种行为。”父亲说。

   我愈发用力地看着那些白雾。

  “你应该做个正直的人。”他又说。

  我发起火来,恶狠狠地问他这些行为哪里有错,“正直是我这样的人可以做到的吗?啊?正直是我这样出身的人可以做到的吗?”出口的话已经难以收回,我的气焰被自己这样一句不得体的话灭掉了。

  父亲像是没有感知似的,他说,可以的,狛治,你一定可以做到。

“药已经好了。”他的视线很轻地落在我的肩膀上,岔开了话题。

 


  十四岁的时候,我再次遇到了童磨。我并没有沦落到要靠这种宗教活下去的地步,万世极乐教,这种空中楼阁的教派名,一听就令人生厌。我不过是入室偷窃而为了躲避危机进到这个房间遮掩,而一切事情都过于巧合了。

  被发现以后他演技绝佳地对他的父母说,这是上次来联系的新教徒,对的,不是女孩子。他的父母也做出那种和善的表情,不过演技相比他来差一些,让他将我带到主室去“受洗”,一路上他都乐此不疲地像对待教众一样亲切地问询我的情况、根据同样虚假的只言片语说出开导的话语。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躲藏到这里的我已经提前陷入囚徒的处境,于是也回应着他。一直到进入那扇门前,我们都配合良好。

  童磨并没有在那尊巨大的雕像前停留,他带着我走到侧边,大大咧咧地摆弄机关打开暗门,“请进,良厝君,我们需要一个可以好好谈话的地方。”我胡乱说的假名叫良厝。

  通向的房间并不在地下,但奇怪的是之后无论多少次再来到这个地方,我仍然不明白这个空间到底是挨着哪个房间的。就像那种神通一样。里面是类于很平常的庭院式的屋宅设计,有透进倾斜的阳光的拉门,值得瞩目的是一侧有闭合的突起的阶梯,呈长方形状,打个不恰当的比喻,就像病人突起的瘤。

  童磨拉开周围的柜子,将教主的服饰换下来。全程都没有任何遮掩,令我惊讶的是他肌肉线条的流畅与结实。他一边换装一边随意地开口:“狛治君,我很高兴你没有像他们一眼愚蠢地宣扬我们的一面之缘或是以此为筹码来抵抗我的教众,知道吗,这真的让我很高兴。”他围着我转了几个圈,连衣襟都没有拢好,忽然贴到我的耳侧,轻轻地说:“因为那是谎言,谎言对于现在处境的你只会起负面效应,当谁一无所有的时候,人们就将那些道德的权力赐予他们像是赐予珍宝,这真令我发笑。你不这样觉得吗,狛治君?我非常喜欢你现在的眼神喔,很棒的眼神,很专心的眼神。让我来告诉你为什么那是个谎言吧,因为我们遭遇着同样的不公呀狛治君,作为万世极乐教的教主大人”,他在教主大人这个词的刻意拖得很长,气息由强到弱的微弱变化作为武者的我已经能清晰地感受出来,如果不是这个人在说话,我会想起春天从太阳的方向吹来的风吧。“狛治君,教主大人是没有阅读的权力的,他同样没有上街的权利,当他离开了这个屋子时,他只不过是个隐形人而已。狛治君,请你好好看着我。”

  我的愤怒难以抑制,他的话像是在袒露心声,然而彻底地激怒了我。

“你这家伙,活着是件很容易的事情吧?在这个屋子里,受着愚蠢的人的供奉与爱戴,活着是很容易的事情吧?别把我和你相提并论啊混蛋。”他被我按在加高的台子边沿,膝盖抵在心脏上,虎口卡住呼吸道。我向他大吼完,目眦欲裂。他歪了歪头,很不正常的样子,软骨从皮肤下涨起来,他的帽子掉了下去,“舒服多了。”他说完又将头扭回去。我的力度施加的足够大,他的动作却看起来自如而顺畅。这种态度使我更加恼火,几乎是下了死手,我能同时感到他的心跳与动脉急促地跳动,面色也在涨红,然而他的眼神——那种放弃了吸引而只剩下一滩空而远的深渊的眼神毫无改变。“狛治君,我真是很高兴呀,遇到你。”耳边又有那种气流蛇一样地爬入耳畔的感受了。我打了一个寒噤,松开了手,大口呼吸着。

  他仍然维持着那个姿势,后脑靠着边沿向我投来视线。我忘记了之后相隔有多久,反正我们打了一架,他的左小腿骨裂了,但输家是我,我被按在地上卸了两条胳膊。童磨的手法远比我专业,动弹不得的情况下我清楚地听到了他使我的关节错位的每一次声响。最后他像小孩一眼爬进东南角的祭台下,拿出一把短的匕首,刀鞘蒙城,镶嵌着一颗成色很不错的祖母绿宝石。他躺在我的身边展示起这把刀,像是那种一起野营的玩伴在草地上看星星似的。我全身已经痛到麻木了,一个讥讽的表情都露不出。童磨说必要的时候我会拿这把刀挑断你的手筋脚筋,好好努力吧狛治君。

  那一段我听的很模糊,当时我在意识模糊地思考着以这样的身体条件应该如何维持正常生活而避免麻烦他人。后来他似乎在我身边睡着了,那是一个午后,阳光从某个窗子投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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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2-01